沙盘游戏心理治疗中沙子的疗愈作用

原创:厦门朴生心理咨询咨询中心

 

本文节选自《沙盘游戏疗法案例与应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1)一书中的第二章节:“沙盘游戏中的疗愈因素”,章节作者:蔡成后、盛文哲、林颖。(本文内容有删减,若需了解完整内容,请参阅原书。)


沙盘游戏治疗是一种以荣格分析心理学原理为基础,由朵拉·卡尔夫发展创立的心理治疗方法。荣格认为,人的心灵具有自我疗愈和趋于整合的倾向 (Jung,1960),而沙盘游戏则借助系列的沙盘图景的建构过程,让来访者无意识中的冲突得以通过象征的形式表现出来,并通过对混乱的心理内容进行重新的梳理,从而实现心灵的疗愈和转化。沙盘游戏的重要组成要素有:沙盘、沙、水、沙具模型。其中,沙子具有着特殊的寓意,它在沙盘心理治疗的所有要素中具有着十分重要和地位和作用。

 

沙的特性:历史的承载与积淀

沙是沙盘游戏治疗的核心元素和媒介,沙子聚集在沙盘中,被容纳在沙盘的有限范围内,是沙盘游戏历程中意义丰富的内容部分 (Turner,2016)。德·多美尼克认为:“沙子是创造‘世界’的基础。沙子支持、隐藏、掩饰或破坏沙盘中的意象。”
“沙”,汉字的构成为水少沙见,水中所见的细石。但我们也知道,犹如海边的沙滩,也正是潮涨潮落,大海千万年的冲刷所致。我们可以想象,本来是海边的巨石,经历千万年的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阳光与冰川的变化,在种种不可思议的自然力的作用下,留在我们的沙盘之中。于是,其中也就有了这历史与时间上的承载与积淀。古人计时是没有手表、钟表的,就是用沙漏来计时的。所以沙子通常是和时间、记忆连在一起的。或许,其中也正是这种沙子特性的体现 (高岚,申荷永,2012)。
在沙盘游戏治疗中,沙子具有自性化的象征。有看似普通的沙子,却包含着珍珠般的色彩,凝聚着历史心性的结晶。珍珠,在沙盘游戏中可以看做是自性的象征。芭芭拉·博伊科提出:在自然界中,海床中的一粒细沙进入软体动物的肉中,就形成了珍珠。沙粒的刺激促使软体动物释放出一种被称为珍珠层或珍珠母的保护性物质,围绕并包裹住沙粒。正是这一层层的珍珠母创造出了光泽夺目的珍贵珍珠。在珍珠的形成过程中,对沙粒持续不断的包裹所具有的自性化过程的寓意显而易见。作为自性象征物的珍珠,其核心是一粒沙,而我们的沙盘中的沙也是一种媒介,可以让我们与自己心灵的中心———自性———建立起深深的联结。由此看来,沙盘中成千上万的沙粒蕴含着心灵整合的无限潜能 (Turner,2005/2016)。

沙的象征:神圣、洁净与转化

在许多文化传统中,沙子也被赋予神圣的意义,或作为神圣的用途。如藏传佛教的坛城沙画:坛城的制作本身就是一种神圣和中心化的行为。多数坛城是用七彩的沙子或岩石粉末、谷物这些非永久的材料用手捻撒而成,过程有严格的规定和细节要求,结构、位置、长度、名字等关键的地方绝不能搞错,一般都是由经过训练的喇嘛执行,当然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制作坛城沙画的过程中,这些喇嘛全程保持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从绘制的法事准备活动到坛城沙画的完成,一般会持续二十天乃至数月之久。然而,对喇嘛们呕心沥血、极尽辛苦之能事创作出的美丽立体画卷,并非用来向世人炫耀它的华美。完成的坛城沙画,会被毫不犹豫地扫掉,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从佛教的角度来理解,这一举动表示了佛之事业始于一无所有,却能建立具足庄严之坛城,进而展开化渡之力用,终究仍化归空无。如此完全符合宇宙间不断经历生、住、异、灭之迁演,而无有停滞、执取。沙坛城以手轻拂即归空,最能呼应 “无常、幻化、不执、空性”的佛法本质。

再比如,道教的扶乩,则是通过一盘沙来与神灵沟通,了解神灵的意思,以卜吉凶的方式。扶乩仪式要准备带有细沙的木盘,扶乩时,乩人运用一 Y字型桃木和柳木合成的木笔 (即乩笔),插在一个筲箕上,有的地区是用一个竹圈或铁圈,圈上固定一支乩笔,架放在沙盘上,由两人各以食指分扶横木两端,依法请神,木笔的下垂部分即在沙上画成文字。乩人拿着乩笔不停地在沙盘上写字,口中念某某神灵附降在身,作为神的启示,或与人唱和,或示人吉凶,或与人处方。

此外,在其他外国文化中,也不乏类似的将沙子视为洁净、神性的化身。在美洲印第安文化中,沙子具有通向远古的神性疗愈作用。很多印第安人,尤其是美国西南部的纳瓦霍人和霍皮人,在他们治愈疾病和入会的仪式中会广泛使用沙子作的画。纳瓦霍沙画作品从0.09平方米到1.85平方米不等,既可以一个人单独完成,也由部落中的许多成员一起共同完成。纳瓦霍人沙画是一个具有疗愈作用的庞大系统中的一个主要特征,这个系统用纳瓦霍人的神话世界中所有绝妙的象征来包围着病人,给他们创造疗愈以及恢复和谐的条件。沙画在一天当中的日出和日落之间制作。他们会使用玉米粉、花粉和矿物颜料料在土地上描画出复杂的神性和神话的图形。这些传统的图形构成了沙画的主要形象:比如动物、植物、自然现象,例如风、暴风雪、雨、冰雹,还有各种男女神灵——所有这些都在纳瓦霍人的整个完整文化宗教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这同时也是来自古老萨满时代的一种神圣力量。就在此时,纳瓦霍人在沙子上给他们那原始的萨满般的视觉意象力量赋予了看得见的形体,这样就创造了一个有非凡治愈能力的宗教力量。为了每一个治愈疾病的仪式和每一个病人,那些古老的视觉意象会再次在沙画中出现,它充满了原始的神性力量。沙画完成时,部落的患者会坐在沙画的中央位置,部落巫医会将在沙画中使用的沙子会直接作用于患者的身体。在沙画中所唤醒的远古神的力量会因此直接在患者身上进行净化和治疗。患者吸取了神的能量继而得以转化和治愈。

因此,沙子作为沙盘游戏工作的主要载体,是因为其自身所具有的深刻特质。它是净化的、神圣的、具有神奇疗愈作用的。沙子本身就具有转化这一特性。沙子是介于固态和液态中间的一种形式,它本身是土元素,不是液体,却能流动;它是固体,却不能以较固定的方式保持形状。而一旦沙子与水结合,就变得就有黏着性和可塑性,可以雕塑出不同的形状。因此,在沙盘室中,治疗师要为来访者准备好水以及盛水的容器,方便来访者往沙子里加水。

实际上,沙子在任何一种文化背景下都是人们熟悉的东西。每个孩子天生就喜欢玩沙子,沙子是天然的道具。触摸和移动沙子确认了个体的存在,流动的沙子是把我们带入无意识中的媒介。沙盘中的粒粒沙子,便是我们心理分析炼金术的 “原始物质”,沙子联接了意识与无意识,远古与当下,物质与精神。沙子唤醒了人们的深层记忆, 而通过沙子塑造的意象,又把他们带回曾经的幻想、创伤以及经历之中去。沙盘中的沙子加入水后变得如同土地,正如大地母亲一般,承载着我们的情绪以及身体的感受。

 

沙的不同种类与内在意义

干沙与湿沙

干沙流动性比较好,但可塑性不高。干燥的沙子不含有水的成分,虽然感觉上它是流动的,但我们无法像控制湿沙那样控制其形状,所以它并不能以较为固定的方式保持形状。另外,干沙难以高高堆砌,摸起来柔和,很好移动。它可以随着风和气流移动,也因而能表达出心灵的细微变化。在沙盘游戏中我们必须综合考察干沙盘里的内容信息。不能仅仅因为干沙盘里没有水,就一定说来访者是在心灵的浅层工作。尽管湿沙盘或加了水的沙盘的确可以体现出来访者是在心灵更深处工作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干沙盘中就不能如此。干沙盘宁静、优雅、纯净,尤其是当来访者移动沙子塑形时、干沙沙盘具有一种神圣的精神特质。从空间的纵轴来看,干沙盘正如我们所描述的具有向上神圣的特点。这种干沙盘是在空间上上升而非下沉的。在沙盘游戏历程中,这类干沙盘的出现可能意味着明显向上的运动本身是拥有坚实的心灵基础的。这样的上升需要高度整合的人格来支撑。
湿沙,是在沙子中融入了水这一元素,也可以说湿沙是沙与水这两种疗愈元素的整合。湿沙跟干沙比起来,流动性比较差,但可塑性很高,同时也会给人一种凝重、凝聚、停滞、不流动的感受。同时,湿沙将沙盘心理治疗之中的疗愈元素引向更接近水的这一端。在沙盘中的水元素,可以表现为拨开沙子表面,露出沙盘底部的蓝色部分,同时还可能表现为向干沙子中加入水或将水倒入沙盘与沙混合。而水这一元素,在沙盘游戏疗法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是潜意识或者是未展现事物的表征。所以,在沙盘游戏过程中,越接近水元素的这一端,可能象征着越靠近我们内在无意识部分。在我们大量的临床沙盘心理咨询经验中,我们发现,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十几岁以内的小朋友和儿童会比较多使用湿沙或搭配干沙和湿沙一起来构建沙盘作用。相比之下,大龄的青少年和成人,即便是有咨询师的建议和引导,他们也往往很少会使用湿沙来完成沙盘。这其中可能有着深刻的象征含义,象征着不同年龄段的人群,他们探索自己内在无意识部分的阻力、动机和愿望可以会有明显的差异。
天然沙与工业沙
天然沙,就是我们在大自然的江河湖海岸边和沙滩上可以看到的天然风化而成的,没有进行过任何工业化流程处理过的沙子。工业沙主要是经过多道工业流程处理的人工沙子,现以石英砂居多。
工业沙的特点是经过工业打磨处理,一般颗粒度都比较小,标准均匀在(40-70目)左右,有的甚至会更加细小,也会更加的均匀一致。所以工业沙,手感摸上去会有特别细腻、冰凉的感觉;在视觉上可能也会比闪亮,有的甚至会比较刺眼。此外,因为工业沙的生产要经过一些工业化的加工处理流程,会多少带有一些粉尘残留,这样一来我们手触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将又细、又沾有一定粉尘的工业沙粘在皮肤上,给人一种粘滞之感。
而相比之下,天然沙的形成,本身就是一段神奇的生命之旅。作为土的元素,在自然界中,沙子是由岩石风化分解而成。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雨、冰冻、严寒、酷暑的力量将岩石分解成细小的成分。在大自然的力量和风吹日晒的化学作用下,这些细小的成分被转化成矿物质、养分、铁、氧化铝、二氧化硅、粉土和石英砂。矿物质、养分、铁、氧化铝、二氧化硅相混合形成泥土。泥土与粉土、砂相混合形成肥沃的土壤。随着时间的流逝,土壤被水腐蚀冲刷,然后根据成分的比重沿途自然进行了分化,形成了沙子。最终,沙子,被水带到到了海滨地域。所以说,天然沙是岩石和土壤经过千百年的自然风化作用,同时伴随着经年累月的水流冲刷而形成,没有粉末感,颗粒感比较饱满、自然厚实,一般也会有大小颗粒不均匀一些差别。我们用手抓起一把天然沙,让它自然从指间滑落,会感到非常的丝滑和顺畅,比较少会有工业沙的那种粘手感。作家安妮·迪拉德 (Annie Dillard)曾提到,一粒沙子沿河而下移动一百公里的距离,大约需要上百万年的时间。这样看来,沙子本身就包含了各种不同的元素和能量,同时也蕴含了古老的时间。因此,沙盘游戏历程中,我们在天然沙中的心灵工作就仿佛被置于一个永恒的时空之中,这似乎是超越时间界限的神性空间。在我们“自由、安全与受保护”的空间里,在沙中工作就仿佛脱离了时空的界限进入了神圣的时空。而我们的沙盘中的沙也是一种媒介,可以让我们与自己心灵的中心即自性建立起深深的联结。所以,单凭沙子本身,对我们的心灵就具有无限的疗愈作用。由此看来,沙盘中成千上万的沙粒蕴含着心灵整合的无限潜能,这也只有那些经历过千百万年历史的凝练和冲刷的天然沙子才会具有的神奇力量。

参考文献:

[1]蔡成后等.沙盘游戏疗法案例与应用[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1

[2]Barbara A. Turner. 沙盘游戏疗法手册[M].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2016.

[3]安曼. 沙盘游戏中的治愈与转化[M]. 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6.

[4]James Stevenson.(2006).Ceremonial of Hasjelti Dailjis and Mythical Sand Painting of the Navajo Indians.Project Gutenbe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