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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厦门朴生心理咨询中心：盛文哲、林颖

图丨吉&果

我们之所以会说谎，

是因为“他人”的存在。

说谎，

这是我们在这个充满了

不公正、不透明、沉默与隐秘的世界里

得以生存下去的策略。

——Jean-Paul Sartre

2025年开年，装病这一领域的经典之作“Playing Sick”中文版《我有病，我装的：解开装病背后的心理谜团》由人民邮电出版社特邀厦门朴生心理两位专业译者盛文哲老师及林颖老师首次翻译出版。该书由费尔德曼博士基于其近30年在装病领域的临床与实务经验，将相关案例故事与分析见解进行系统论述整合而成。在这本小众、专业但不乏趣味的著作中，费尔德曼博士详细阐明了种种反常、怪异“装病（做作障碍）”行为的起源以及其中的细微差别，并凸显了这些病态行为对周围人与社会所造成的破坏。全书通过近80例故事、案例、患者自述经历将这些内容贯穿起来，让我们一睹装病患者“巧夺天工”的种种骗术，我们不仅可以从中了解患者究竟是如何运用其“高超”的本领来生动、形象地伪装自己患有各种疾病的，也将理解为什么就连相当多的专业人士都会轻易上当。

人人都想要身体健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期盼着每年只需要例行去几次医院、做些常规体检就可以了。大部分人会觉得，能够看到自己和家人体检报告上面各项指标正常，这是多么愉悦、幸福的一件事啊。就连新年的祝福语，首当其冲的也是健康平安。

因此，如果得知在我们身边，居然还存在着一群特殊的人，他们反其道而行，将生命中的绝大部分时间精力用于“制造”自身的疾病，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觉得难以置信。这些“健康”的人平日里无病呻吟、谎话连篇，甚至经常以匪夷所思、令人咋舌的悲惨经历或想方设法让（假装）自己生病来引起他人的关注和同情，他们会利用精心设计的骗局千方百计地博取爱、名誉或是利益。这些人，正是心理健康专业工作者口中的“装病（Playing Sick）”患者。

这类患者会扭曲或夸大病情、虚假报告、伪造症状、模拟症状或体征、掩饰或蓄意隐瞒病情，有时甚至会故意伤害自己或诱发一些躯体症状和体征、伪造自己的人生经历，以此来免除应有的责任、逃避义务或者是博得他人的同情、关注和爱心……

01 .假作真时真亦假

在当代医学体系分类下，各种各样奇怪的装病行为可以被归入无法解释的躯体症状（UMCs）谱系中去。具体来说，那些仅仅呈现出临床症状，却无法在医学上得到合理解释的患者大致分为两大类。其中一类患者的躯体症状纯粹是精神或心理压力的无意识表达，如躯体化障碍（患者以大量医学无法解释的躯体方面的病史为主要特征）、疼痛障碍（患者通过主诉持续性的疼痛来表达情绪上的痛苦）、疑病症（尽管患者存在一定的躯体疾病，如疼痛和不适，但仍表现出与疾病有关的病态先占观念），以及转换障碍（涉及患者躯体功能的丧失或改变，如突然瘫痪、失明或失语）。而另一类患者会在自己身上故意制造一些躯体症状，他们要么是为了达到次级（物质、金钱或索赔）获益，如诈病患者，要么是为了获得一些更为隐秘的好处（如情感支持与心理关注），就比如装病患者。在如今国际权威的《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DSM）中，“在缺乏明确的外部奖励的情况下，个人故意伪造自己的身体或心理症状”这一问题的正式诊断名称是“做作性障碍”（Factitious disorder）。

一度被称为“装病”的做作性障碍，时至今日已经是一种明确、可诊断的精神障碍，也是当今临床医护工作者所面临的最具挑战性的心理疾病之一。在这一障碍谱系的金字塔中，处于底部的是轻微或无害的疾病获益，做作性障碍处于中间位置，而顽固且严重的做作性障碍（亦即孟乔森综合征）则位于金字塔的顶端。一般的做作行为也会捏造病情来骗人，但他们往往还能在学业、职业上取得一定成就，尚可以维持日常功能。而这一谱系中最为困难、棘手的亚型“孟乔森综合征”患者的生活则只剩下伪造疾病这一件事，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物。似乎他们每天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费尽心思让周遭人相信“自己真的生病了”这场弥天大谎。

02 .千奇百怪的伎俩

“做作性障碍”在所有心理障碍或问题中都是“奇葩”式的存在，因为这些人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能够扮演病人的角色。也就是说，他们会故意“装病”，谎称自己身染疾病或陷入困境之中；他们之中甚至有些人会暗中利用（损害）他人的健康，以获得自己生活中缺失的关注和爱护。

为了实现目的，这些装病的群体或者说做作性障碍的患者有着一些惯用的伎俩：有些人会声称自己患有严重的偏头痛，根本无法正常上班，但实际上只是偶尔出现轻微的紧张性头痛；有的人会抱怨有严重的肌肉疼痛，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任何疼痛感；有些人撒谎说自己身患绝症或重疾（如癌症或艾滋病）；患者会篡改化验报告、人为操纵体温计或破坏尿检样本，使其出现数据异常；患者会在就医前故意隐瞒病情，使病情恶化；有的患者会在原本轻微的伤口处抹上污物以造成严重的感染；表示自己遭受性侵或其他创伤、在自己胸口处标记放射治疗的黑色墨迹、伪造接受化疗后的副作用（浴室水池里小团脱落的头发）、服用药物给自己催吐、人为让自己发烧或感染、认为造成自己尿失禁；谎称自己的家人突然离世或长期遭受病痛折磨……

总而言之，这样的一群人会蓄意捏造情况、制造问题，令周围人相信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接一场的人生悲剧。

03 .渴望存在的悖论

善用装病手段的这些人，不惜用尽浑身解数来获取他人的关注与理解，想要获得片刻的存在感，只不过实现这一目标的方式是让自己生病或出问题。他们的所做作为无不是游走在自我伤害与毁灭的边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因渴望获得存在却反而常常招致毁灭，这不啻为一种存在的悖论。

正如装病及诈病研究领域的国际权威、美国阿拉巴马大学精神病学教授马克·D. 费尔德曼博士所言：“这些患者在自己亲手打造的‘人间炼狱’中备受折磨，体验不到生活中任何一丝充实与乐趣，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生命中的一切都不得不围绕疾病展开。”他们之所以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缘于他们发自内心地相信，要想在日常生活中获得关爱、支持和关注，他们就不得不采取如此荒谬、绝望的极端手段。相关研究者相信，有些患者会去接触医护人员，并给他们留下比较棘手、难搞的印象，以此来提升自我价值或自尊心。还有一些做作性障碍患者内心充满愤怒，让医护人员感受到挫败则是他们表达愤怒的一种方式。这些愤怒可能源自他们过往和当下生活中的一些人际关系问题。当医生最终发现自己被骗得很惨时，患者可能会感到特别兴奋。此外，还有一部分患者感到自己的生活完全失控，而胜医生一筹会让他们获得掌控一切的虚幻体验。

写在最后

所有的共情与支持，首先都源于深刻的洞察与细致的理解。透过种种千奇百怪的装病与做作行为，其本质不外乎是欺瞒与说谎。而撒谎，或许这是广泛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的部分。哲学家让·保罗·萨特如此来理解说谎这件事情，“我们之所以会说谎，是因为‘他人’的存在。说谎，这是我们在这个充满了不公正、不透明、沉默与隐秘的世界里中得以生存下去的策略。”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惯于“装病”来获得满足之人，与其说他们病了，不如说他们将欺瞒这个部分错误地当成自己的心灵底色，他们在茫然不知所措之间将说谎当成了唯一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