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童闹海:突破心灵困境的象征之路
原创:厦门朴生心理咨询中心 林颖
“人无法凭借外在的光芒获得光明,除非他有勇气探索自己的黑暗。”
“One does not become enlightened by imagining figures of light, but by making the darkness conscious.”
——C. G. Jung, The Philosophical Tree
《哪吒2:魔童闹海》是一场关于成长与救赎的视觉盛宴,它不仅重塑了中国传统神话的经典叙事,还植入了深刻的心理学内核。影片用磅礴的叙事与细腻的情感,将哪吒与敖丙的成长故事映照成一种现代寓言。两位主角的命运交织,不禁让人联想到荣格派心理学中的“双子星原型”,那对古希腊神话中一死一生的卡斯托尔与波吕克斯,他们的故事象征着人性中对立面的冲突与最终的和解。此外,影片以“三次变身”的叙事结构为骨架,辅以阶层突破与权力颠覆的主题重构了“哪吒闹海”这一经典,用一种新颖而深刻的方式探索了“阴影整合”与“个体化进程”这一心理命题。
双子星神话:对立面的共生与转化
在古希腊神话中,卡斯托尔与波吕克斯这对双子星兄弟,一人永生,一人必死,却在命运交织中共享不朽。”这一原型在《哪吒2》中被解构为哪吒与敖丙的“混合体”——魔丸与灵珠的结合既是宿命的对立,亦是共生的起点。影片最开始,哪吒的肉身承载着敖丙的灵魂,而敖丙的魂魄附身在哪吒的躯壳中,两者在物理与精神层面形成“对立统一”的张力。荣格认为,个体的意识发展必然经历“分裂-冲突-整合”的过程。哪吒的魔丸身份象征被压抑的阴影(Shadow)面向——暴力、叛逆与破坏欲;而敖丙的灵珠之魂则代表为社会所接纳的“人格面具”(Persona)——克制、责任与道德规范。这种二元对立不仅反映了两人的社会身份与成长环境的差异,也揭示了人性内部冲突的普遍性——即个体如何在“自我”与“他者”之间找到平衡。一如荣格派分析师罗伯特·A·约翰逊在其著作《中年成长》中所指出的:“双子星座的神话展现了人类内心的每一次冲突与对立,它们既是困境的根源,也是整合的契机。”
在荣格心理学的理论框架中,个体成长的关键在于整合这种“对立的自我”,实现“个体化进程”(Individuation)。影片中的哪吒与敖丙在各自困境中的挣扎实际上象征着个体与社会的对抗,以及个体如何突破既有的心理限制。通过共同经历的冒险与冲突,他们逐渐成为彼此的“镜像”,映射出对方未曾觉察的“阴影”。影片通过“三次变身”的经历,将这种对立转化为成长的阶梯:第一次变身(共用肉身)是未分化的状态,犹如天地混沌之初、蒙昧未开;第二次变身(新肉身与少年形态)是分离的觉醒;第三次变身(火中涅槃)则是超越性的整合。而这正是荣格所强调的“阴影整合”(Shadow Integration)过程——接纳并理解内心中被压抑或否认的部分,从而走向完整与自性。
拥抱阴影:从压抑到涅槃的心灵蜕变
影片中,哪吒身上的那股“魔性”始终被外界视为威胁的存在,陈塘关百姓的恐惧与李靖夫妇的过度保护,构成集体无意识对阴影力量的排斥。正如分析师罗伯特·A·约翰逊所言:“未竟人生的困局源于对阴影的逃避”,这种逃避和压抑导致哪吒的自我否定与身份焦虑——他越是试图证明自己,就越是在“魔丸宿命”的牢笼之中愈陷愈深。
哪吒的觉醒之旅始于他对自身阴影的接纳。在炼丹炉的终极试炼中,他舍弃肉身、浴火重生,从“被定义的魔童”蜕变为“自我赋权的少年”。这一场景的象征意义极为深远:那三昧真火既是毁灭之力,亦是净化之源;哪吒肉身的消解隐喻着旧有人格的死亡,而新生则是对阴影的创造性转化。此处,而炼丹炉这一意象则将哪吒的个体化进程具象为一场心理炼金术。正如著名的荣格分析师埃利希·诺伊曼(Erich·Neuman)提出的:“阴影的整合并非消除黑暗,而是将黑暗纳入光明的光谱,形成完整的灵魂光谱。”
与此同时,敖丙的成长线则揭示了“道德面具”的脆弱性。作为龙族复兴的希望,他被家族责任与仙界规则双重束缚,其“灵珠”身份成为压抑本真需求的枷锁。直到陈塘关覆灭、申公豹牺牲,敖丙才意识到“完美人设”背后的虚妄,转而与哪吒共同对抗黑暗大Boss无量仙翁的阴谋。这一转折暗合《深度心理学与新道德》中所揭示的核心命题:传统道德体系往往以压抑本能换取秩序,而新道德需建立在“阴影整合”的基础上,允许对立面的动态平衡。
打破与救赎:权力结构中的中年困局和未竟人生
《魔童闹海》之所以会引发众多观众的情感共鸣,不仅在于其对经典神话故事的创意改编,更在于它大胆揭示了现代人普遍面临的心灵困境。影片的大反派无量仙翁以其慈善的外表掩盖权力欲望,通过操控龙族与哪吒的冲突来维系仙界腐朽的统治。这一角色象征了“超我”的异化——当道德权威沦为控制工具,个体便陷入“未竟人生”的困局。东海龙王敖光被镇压于龙宫,这也是中年危机的隐喻:上有仙界压迫,下有族群期待,自我价值在责任与欲望的夹缝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在《中年成长》这本书中,人生的中年阶段被理解为我们“整合过去与未来的关键时期”,强调“未竟之事”对心理健康的侵蚀。敖光对儿子的控制、申公豹对复仇的执念,皆源于自己未完成的人生课题——前者困于龙族的微妙地位,后者受制于仙界的阶层歧视。而哪吒与敖丙的联盟,则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通过打破代际传递的创伤,新一代得以在对抗中重构自我叙事。这种代际救赎,与荣格的“个体化”理论不谋而合:通过整合生命中的对立两极,迈向更完整的存在。
神话叙事的现代意义:突破心灵困境的象征之路
饺子导演的创作野心,不仅在于重构神话,更在于以神话为镜,映照当代人的精神困境。影片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哲学框架,既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致敬,也是对荣格“集体无意识”理论的东方阐释。无量仙翁的树形终极形态(汲取弟子能量维系统治),直指现代社会“权力异化”的痼疾;而哪吒的“三次变身”历程,则是对个体突破结构性压迫的浪漫宣言。导演通过种种带有神话色彩的符号(如炼丹炉、三昧真火、龙宫炼狱)激活观众的集体无意识,当观众为哪吒的涅槃落泪时,实则是借由象征体验,触碰自身未被言说的创伤与渴望,触及那蠢蠢欲动的未竟之人生体验。这种“神话即疗愈”的创作观,正是荣格派心理治疗的核心要义。
《魔童闹海》是一部关于“成长”的现代寓言故事。它告诉我们:真正的英雄主义,不是消灭阴影,而是与阴影共存;不是逃避危机,而是在危机中寻找重生的火种。哪吒与敖丙的成长之路,恰如每个人必经的心灵之旅——从分裂到整合,从压抑到超越,从未竟到圆满。
当片尾哪吒和敖丙以少年之姿屹立于废墟之上,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神话角色的蜕变,更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图谱:在混沌与秩序的交锋中,唯有拥抱阴影、整合对立,才能抵达生命的完整,获得真实的自在与圆融。而这,正是荣格心理学与东方哲学共同指向的终极命题——如何在破碎的世界中,活出真实的自己。
延伸阅读:
《中年成长》,(美)罗伯特·A·约翰逊,杰瑞·M·鲁尔著;周党伟,盛文哲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4.
《深度心理学与新道德》,(德)埃利希·诺伊曼著;高宪田,黄水乞译,东方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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