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动力学主体间视角如何带来疗愈

原创:厦门朴生心理咨询中心

 

精神动力学主体间取向的心理咨询始终秉持几个核心假设:

首先,一个人对其自我体验和经验的组织方式受到了其早年的童年经历的重要影响,包括跟主要的抚养着和重要关系中的互动体验;而且,我们生活中所面临的心理问题和困扰主要是来自于养育者在养育过程中无法和我们保持情感同调所导致的结果。

所以在精神动力学主体间视角框架中,主要是从四个方面来帮助到来访者的:在来访者和咨询师的关系里,咨询师为来访者提供的就是情感状保持同调,我们也推测这种被人同调的体验是这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感受过或比较稀缺,所以在治疗里我们为来访者提供了同调的体验,这是来访者的自体—客体体验 (self-object  experience) ;第二个方面是帮助来访者的内在体验找到一个准确合适的词汇来识别、描述它,因为这些从小到大得到不多的同调或同调不准确的人,缺乏用言语去表达情绪的词汇,所以我们为他们的体验提供了情绪的词汇。这点不仅仅是一个自体功能,还为来访者提供了一种语言可以供他们使用,谈论他们自己的感受。他们可以使用一些新的语言和咨询师去谈论,同时也可以和生活中的其他人谈论他们的感受;第三个方面是来访者和咨询师之间发展出来的咨访关系,这样一种在关系中的同调及关怀可能是来访者在其他关系中所缺乏的;第四个方面是一起发展出一个故事去讲述这个人为什么,怎么样发展出他现在所面临的这些困扰和问题。

以上四个方面是主体间心理咨询助人工作的一些切入点,在具体的临床案例中,如何来操作呢?在具体的临床个案种,主要是两个核心技术:深入理解来访者过去的体验和经历;并且咨询师还要始终保持对情感充能词汇的敏感。

1.深入理解来访者的过去或回到来访者的过去

因为心理咨询师只能通过理解来访者在他童年时期的体验来理解来访者是如何看待自己、如何体验世界。举个例子,有一副照片,是一个放羊娃在对他的咨询师唱歌。

这个放羊娃对咨询师在唱什么内容呢?他的咨询师又听到了什么呢?我们可以把这首歌当成一个来访者的象征表达,并且借着这个象征深入到来访者的过去成长经历中。

心理咨询师对于放羊娃唱的歌有很多种不同的回应方式。首先,如果是一个经典精神分析学派的咨询师,可能会选择沉默,让自由联想继续工作下去,伴随着歌来访者会联想到哪里。然而,咨询师的沉默可能会让放羊娃觉得咨询师并不理解自己唱的歌的意思/并不重视自己唱的这首歌,他可能会觉得自己唱的歌不恰当/不重要/咨询师不愿意、不想听到;咨询师/分析师可能被放羊娃体验成全知、全能的观察者,或者被感知成一个有耐心的倾听者,一直在等着更重要的信息浮现出来,可以用那些更重要的材料去解释来访者的潜意识。这种立场代表的是“心灵孤立论”的心理治疗理论,咨询师的表现如同整个心理治疗纯粹仰赖于放羊娃能够提供什么样的自由联想,而放羊娃的这些联想是可以体现出放羊娃内心世界的潜意识冲突。

与之相反,主体间取向的咨询师体验到的是如果我们能以一种共情、同调的方式去回应,如果我们能够同调来访者的感受,那来访者才会有更多的自由联想涌现出来,那些涌现出来的自由联想都是和他的感受相伴随。这里面就涉及到两个人或者一种主体间系统性的观点,放羊娃的联想是被咨询师、倾听者的倾听、接触所触发出来的。有些人认为自由联想主要是被分析师的沉默所引导出来,但是通常都是对情感的同调才能推动、触发出更多的自由联想,从主体间性的角度出发有非常多的方式可以回应放羊娃的这首歌,沉默也是其中的一种。但是主体间取向的心理咨询师可能更倾向去思考为什么放羊娃会唱这首歌?为什么他会在现在唱起这首歌?这在我们当前正在(我们会好奇这个来访者当前的主观体验是什么样?及他为什么用这种象征方式,用这首歌把他的主观体验表达出来?如果我们问:“为什么你现在唱起这首歌?”这样的问题可能会引发更有建设性的回应,然而去询问以‘为什么’开头的问题也可能传递出一种缺乏理解的状态,‘为什么’开头的问题可能也会被来访者体验成一种痛苦、不同调的感觉。更进一步说,这种‘为什么’的问题常常也是来访者也没办法回答的。这会让来访者感觉到一种很笨/很无知/很失望的感觉,‘为什么’的问题也可能会导致理智化运作,让一个人远离自己的情感。这一些不同调的问题都会导致更不被理解、不被知道的感受,这些有可能是我们治疗关系中小小的裂痕,这些小小的同调的裂痕随着时间的累积可能会变得比较大。

有很多咨询师还会常常犯的错误是太关注具体的内容忽略了背后象征性的隐喻,换句话是太过关注这首歌的内容。这可能会让我们问出:“你可以跟我再多说说水牛、小鹿和羚羊吗?”这些问题也许不太会带来特别有建设性的讨论。在我的耳朵里,他的第一句,哦!请给我一个家吧。‘哦!请给我一个家吧。’在我们看来是一个象征表达性的愿望,传递出的是希望得到一个不同的家,一个更好的家甚至是一对更好的父母。我们可能会回应:“请你说说你童年的家庭生活?”问关于家庭生活的问题绝对没错的,不过如果能够感觉到我已经知道一些答案,那个时候我们不会用问题的形式把它们问出来。回到这个案例里,我们可能用猜测的方式,基于我们之前和放羊娃进行的分析工作,我们得到的一些信息基于自己对放羊娃的理解去猜测放羊娃的心理,不仅基于对他之前信息的理解,还基于我们的共情——内省。我们的猜测是放羊娃象征表达表达的是他希望有个不同的更好的家,更好的父母养育。所以我们可能会说:“听起来,好像你对你的父母有些不高兴?”我们也看到在这里面咨询师也引入了一个情绪的词汇:不快乐 (和你父母呆着不快乐) ,然而在这首歌歌词里并没有直接的情绪词汇,但我的猜测是一些痛苦的感受被象征层面的歌词所包裹隐藏起来。另外,咨询师也把家做了一个象征层面的理解,将家理解成父母。所以咨询师在猜测放羊娃跟我讲这段故事时,他的感受可能是什么。如果要潜入到放羊娃的过去,我们可能会说:“听起来,你在小时候你的家庭生活是让你感觉到不满意的?”人们常常不愿意直接去表达那些痛苦的、不如意的感受,他们会把这些不如意藏在象征表达里表达出来,而咨询师的这些问题都是和放羊娃对于自己的家庭、对于父母有关系。

不过这个象征表达可能还蕴含着更深层次的意义和内涵,咨询师会利用这个放羊娃这次唱出来的象征表达性歌词,作为深入他过去经历的跳水板。我能会用最简单的评论观察开始说起: “听起来,你小时候的生活不那么如意?”所以咨询师工作的方式就是主体间取向的干预方式,既表达出他传递出来的信息和情感,同时也表达出在这样一个象征的故事脉络里他可能隐藏、忽略了的那些情感元素。当咨询师保持好奇时,同时也呈现出一种态度:咨询师也不确定我的这些猜测是不是准确的。对于这个象征表达的意义,可能的确有一定的确定性,并且对其中蕴含的一些主观体验有一定的了解,但是这个意义也是被共同构建出来,而不是被揭露、发掘出来。和这个放羊娃工作一段时间后咨询师可能会开始对他的主观体验,有一些咨询师的认识和理解,那时我说出来的是基于这些理解我能做出的最接近、最可能的猜测,如果我成功地同调了他的这些不如意的、渴望的感受,这个放羊娃就会给我们一些确认的信息,让我们可以做出进一步的探索。比如放羊娃可能会说:“我喜欢到我朋友家里去过夜,因为我朋友的妈妈会做很好吃的饼干给我们。”咨询师不会去问什么口味的饼干,而是会关注象征表达性的内涵:他朋友的母亲有养育的感觉,也许他的妈妈没有带给他养育的感觉。然而如果是咨询师刚才猜错了,放羊娃也会给出一些信号提示我猜错了,放羊娃也许可能会说:“可能吧/也许吧/ 大概是那样吧。”这些回应常常在提醒咨询师:我们猜错了,那个时候我需要告诉我自己要修正我的评论、理解。我可能会说:“看来我没有特别准确的理解你的感觉,你能帮我更准确的理解你吗?”  这是常咨询师应该常会说的话,是挺重要的一点:咨询师的同调失败是咨询过程中的一些裂痕。而且这些不同调是来自咨询师不能够理解,是咨询师的责任,并不是因为对方没有表达清楚。承认一个人自己没有同调,本身就具备修复的作用,因为在他们的生命里很少有人能愿意承认自己失去了和孩子的同调。当咨询师听到刚才对这个人的猜测被这个人感觉是不准确的,咨询师的反应应该是不带防御,并且进一步邀请这个人能帮咨询师更多、更好的理解他。这样的过程能帮助来访者更准确的表达自己内在的主观体验,也许这个放羊娃是拒绝咨询师的表述和猜测,也许放羊娃在防御自己对家庭的不满意或者自己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对家庭有不满意,但是在治疗的早期阶段我们能首先承认咨询师也会犯错误,这点是很重要的。咨询师会避免太早跳到对对方的防御分析里,我会首先承认我在理解他此刻的感受上面出现了失误,在治疗又进展了一段时间,我能更清晰的理解放羊娃对他的生活、对他童年的失望后,那个时候咨询师可能会说:“好 像让你谈到你对你父母的失望是挺困难的事情?”重要的是咨询师的评论不能被放羊娃感受成是对他的批评/指责,我需要去尊重理解放羊娃要对我们及对他自己承认他对他的父母有那么多失望和不满,这是让他觉得挺害怕的事情,这就强调出我们需要和放羊娃现在和我们谈的内容保持同调的重要性,所以重要的东西并不在于我们对他情感状态的猜测有多么准确。

另一点可能更重要:心理咨询师对他情感状态的揣测是不是能在他的感受里落地,被他接到是更重要的。我对放羊娃的这些观察、评论是会被放羊娃体验成一种有意义的感觉/错了的感觉/只是一部分是正确的,这点仅仅只能通过咨询师观察放羊娃怎么反应去了解。咨询师自己无法去评判其同调是否准确,只有对方,他人能判断我们说的话在他的感受里是不是有意义、同调、准确的。

精神分析主体间的理论是一个关于发展性的理论,这个理论假设我们 童年时期和养育者在一起时,我们怎么组织自己的体验会影响到成 年时期我们如何体验自己的自体感受。咨询师会倾听那些词语、感受, 能帮我们去探索来访者的发展、童年时期的体验、经历。我会把一些词汇、体验当成跳板,进入到来访者的过去,理解来访者在过去的生活里形成什么意义的途径,这样潜入到来访者的过去能带来更深入、更有意义的理解,能帮我们更深入、更丰富地理解一个人怎么组织他的体验,怎么体验他自己。

2.关注在情感上充能 (charged) 的词汇

情感充能的词汇指的是在某些看 起来很平常、很普通的词汇背后可能存在着强烈的情绪情感体验,通过探索充能的词汇,咨询师才找到能够潜入过去的跳水版。比如一个年轻女孩描述了在她成长过程中和家人吃晚餐常见的经历,她说:“我们有着非常美好晚餐的餐桌谈话,除了威士忌。”我们可以去探索,她用的词汇:美好的谈话中‘美好的’意思,但是听起来‘威士忌’  这个词可能背后的充能更强烈,特别是它跟在‘除了’这个词后面,‘除了’这个词修饰了前面提到的‘美好’这个词,也体现出也许在这个家庭里面有很负面、很消极的体验,所以我可能会说:“请你告诉我,跟我讲讲关于威士忌的事情。”因为她认为酒精在他们的生活里、家庭里好像扮演了一个非常负面的角色, 通过探索这点可以理解她怎样体验家庭及体验她自己。

另一个年轻的女士,我叫她汉娜,在她 24 岁时,第一次来做 治疗,但是在她的第一次治疗里提到她不清楚为什么来做治疗。她 开始讲一个故事,故事是她去拜访她的祖父母,她接着说他们有一 段很好的相处时光,但她又说他们事情特别多、特别急,给人一种 好像时间安排特别不够的感觉。这个情感的状态一下子有了突变, 急转直下,当汉娜开始被邀请进一步讲讲很急促,事情很多的经历 时,然后她开始讲到她父亲的英年早逝。她有一种感觉:觉得她生 命里的所有人好像时间都很紧迫,她能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 去寻找到这些充能的词汇,往往能帮咨询师发现一些模式,并且顺着这些线索去探索过去的体验,了解到一个人在过去是怎么组织他的自体感受。

克拉克是一个年轻的男士,他在治疗里提到他在吃完饭后会喝 啤酒,克拉克说他喝了一些啤酒,这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一些’对克 拉克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用了一个特定的量词:一些。说明在这背 后可能还是有点东西值得我们去探索,然后我们问:“你那晚上喝 了多少啤酒?”他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喝六罐啤酒。他说他也想减少 一点喝酒的量,因为这让他变胖,但是他又说他做不到。当他说他 没办法做到降低饮酒量时,这暗示出他可能有物质滥用、酒精成瘾 的问题,让人挺震惊的是在我们之前八个月的治疗工作里,他根本 没谈他有酒精成瘾的问题。所以咨询师可能会说:“好像你对于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喝酒有一种羞耻感?”通过这个我描述出饮酒的问题和 他羞愧情感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羞愧情感导致他在之前八个月里 都没有提到这件事,为了探索他在家里饮酒的问题,我们可能需要 从跳水板跳到潜入他的过去。所以我可能会问:“你从小到大,长 大的过程中在你以前的家里也会常常有人喝酒吗?”/“跟我讲讲,你 从小到大是怎么接触到酒呢?”对于克拉克,我的工作目标并不在 于调整他的饮酒行为,而在于去理解饮酒这件事在克拉克的生活里 扮演了什么功能?如果把我关注的焦点仅仅局限在他饮酒的行为 上面,可能让我无法了解克拉克饮酒背后的动力,去理解到他饮酒 的功能是什么可能会带来更多更深远的改变。喝酒可能会让他麻木,不再感觉到孤单,可能会让他不再感觉到另一些不愉快的、痛苦 的感受,或者还会有别的另一些功能,当我和一些有严重物质滥用的人工作时,我也会和他讨论让他去参加戒酒匿名互助协会/其他戒酒、戒毒互助机构/寻求药物治疗的一些可能性,在我们介绍这种联合帮助:匿名戒酒协会/医疗帮 助时,我们也需要非常小心谨慎,我不应该仅仅出于为了降低我自己焦虑的目的,而要求对方去参加这些戒酒协会。如果一个人觉得仅凭咨询师自己的理解就能解除来访者的酒精滥用、物质成瘾的问题,完全改变这个人,这种想法可能有些过于天真,尤其是当物质的成瘾已经带来了一些生理依赖、生理改变时,更是如此。咨询师不能过度信赖自己的专业工作方向、方法,而忽略轻视了其他联合帮助的价值,尤其是这种医疗医学帮助的价值,不过咨询师也要理解,仅仅单纯改变行为也无法改变潜在、内在的动力性结构,可能正是这些潜在的需要让他有了这种行为,如果单纯改变外显行为本身是无法改变他潜在的需要的。

 

参考资料与拓展内容:

Peter Buirski/Pamela Haglund.(2001).Making Sense Together:The Intersubjective Approachto Psychotherapy.Jason Aronson Inc.Publishers.

皮特·博斯克/帕梅拉·哈特兰德(美国).主体间性心理治疗[M].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4.